在喻国明被声讨后的确诊：学术期刊生态，出路安在？

liukang20242周前 (04-21)今日吃瓜747

最近，北京师范大学新闻传达学院教授喻国明成为交际媒体上的“众矢之的”，其间一篇投稿的微信聊天记载成为网友的热议目标，登上热搜。

有人贴出他宣布的上千篇论文目录，直言他是镇压年青人的“学阀”，期望他能够将稀缺的期刊版面留给年青人。12月10日，喻国明在个人微博对这样的“征伐”进行回应。他在微博中谈到自己在我国知网宣布了1187篇论文，并非是新闻传达学科范畴最高产的作者，并说到我国人民大学教授陈力丹宣布了1436篇论文。

这场风云背面既有年青人对学术界的不满与愤激，也反映出学术期刊生态长期以来存在的积弊和问题。喻国明在说明问题和撇清联系的一起，点出了当时学术期刊存在的“乱象”，并以为“期刊发文的某些规矩应该‘与时俱进’”：“现在在学术期刊的发文规范中也必定程度存在着一些亟待改善的陈规陋习，比方，有些学术期刊规矩，硕士生不能作为作者署名；绝大多数学术期刊没有‘通讯作者’的署名类别，关于署名的数量也一般不超越三个，等等。”

明显，咱们不该由于某个人的高产而对其进行人身攻击（高产是应该得到认可和奖赏的行为），更不该将学术环境存在的机制问题扣在某个人的头上。一个人并没有如此巨大的才能去“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他的退出也无助于问题的处理。反过来说，咱们也不该苛责年青人是由于个人才能缺乏而无法宣布论文，而更应重视他们所在的学术环境出了什么问题。

电影《论文》（Tesis，1996）剧照。

当咱们将一个公共问题简略粗犷地化约为某个人的问题时，就或许一叶障目和以偏概全，反而忽视了问题的真实症结和处理问题的底子出路。这既会带来人身攻击的损害，也不利于问题的底子处理。究竟，任何问题都不是经过非黑即白的“以暴易暴”来处理的。

撰文｜马亮（北京大学政府办理学院教授）

高产作者缺乏为奇

“科学学”是科学的科学，专门研讨科学界的风趣问题。科学家的出产力表现在课题研讨和论文宣布的数量和影响，而高产科学家是科学学研讨的一个要害课题，也产生了不少风趣的研讨发现。特别是超级高产或极点高产的科学家越来越多，他们在各大科技期刊任意“灌水”，也引发科学界对科研立异“马太效应”的忧虑。

《天然》（Nature）杂志在2018年宣布的一篇谈论，使用Scopus数据库查找2000-2016年的科学期刊论文数据，识别出九千多人均匀每5天（差不多是每周）宣布一篇论文（也即每年宣布72篇论文）。这些超级高产（hyperprolific）的作者有86%来自物理学，而这或许同大型协作研讨课题有关。

从2006年到2022年，“超级高产作者”数量激增的部分国家。图源：《天然》杂志官网。

除了物理学，生物医学的占比也较高。最高纪录来自日本的一位作者，他接连12年进入高产名录，算计宣布超越2500篇论文，来自我国的作者也相同超级高产，而这或许同金钱奖赏和或许的腐败问题有关。与此一起，有不少期刊成为某些作者“灌水”的“自留地”，比方一个人在一份期刊宣布400多篇论文。当然，日益增加的超级高产作者也对署名规矩提出了应战，由于“作者”的含义现已不复存在。

记载日本年青科学家小保方晴子造假事情的纪录片《调查报告：“STAP细胞”学术造假本相》（調査報告 STAP細胞不正の深層 2014）画面。

2023年《天然》杂志宣布的一篇新闻报道（相关论文宣布在2024年《科学计量学》）重视“极点高产”（extremely productive）作者，即每年宣布超越60篇论文的作者。对2000–2022年Scopus数据库的剖析发现，12624人在物理学，3191人在其他学科，特别是临床医学、农林牧渔、生物学、数学和统计学等学科。

“超级高产作者”很多会集在临床医学、技能和工程学等研讨范畴。图源：《天然》杂志官网。

除了物理学，在其他学科，来自我国的高产作者最多，其次是美国，而泰国、沙特阿拉伯、西班牙、印度等国家的极点高产作者也在迅猛增加。在全球前10000名高被引作者中，极点高产作者到达4360人，占比挨近一半。扫除物理学，67%的极点高产作者跻身全球前2%高被引科学家。

高产作者并非短时刻如此，而是会长期保持高产纪录。2024年宣布在《高等教育》的一篇论文，进一步提醒了“一旦高产，永久高产”的现象。对波兰2326名教授的数据剖析显现，对折在助理教授期间高产的，在晋升为副教授后继续高产；副教授中的一半人，在成为教授后仍然高产。一开始高产后不再高产的（为德不卒），或许一开始低产然后高产的（大器晚成），都微乎其微。换句话说，高产与否或许是一种继续存在的状况。

论文高产的另一面，是学术难产

学术界不乏高产学人，而高产也未必就必定意味着学术不端。文学界、新闻界、艺术界等范畴也相同是高手如林，著作等身。有大批作者宣布数千篇甚至上万篇文章，动辄累计字数到达几千万字。这些高产作者通常是“高效能人士”，能够高效率地写作，能够广泛地展开协作，也成为各个范畴人们争相仿效的典范。因而，在不把握确凿证据的状况下，咱们不该戴着有色眼镜去质疑这些高产作者，反倒是应该学习他们的成功之道。

当然，数量无法替代质量，作者高产的另一面是其投入到每篇论文的时刻和精力被稀释，从而会影响研讨的质量和影响力。数据显现，高产作者的论文被引量会增加，可是带有突破性的颠覆性立异却会削弱。与此一起，研讨显现高产作者更倾向于展开协作研讨，特别是同一主题的协作者。与之不同的是，高影响力的作者则往往挑选跨范畴的协作研讨，特别是在新式范畴同高影响力作者强强联手。

以论文写作为布景的爱情电影《论文商铺》（The Paper Store，2015）海报。

值得重视的问题是，高产作者是否不正当竞赛甚至独占学术界的某个范畴或期刊。比方，他们协作宣布的论文是否有“搭便车”的状况，有没有“克扣”研讨生和年青学者。特别是把握行政权利的院校领导干部，就有或许明要或暗示其他人为其奉献论文。

对我国首要高校经济学院的研讨发现，担任院长能够为其均匀每年新增0.7篇论文，而这首要来自同一所大学的协作研讨，且研讨主题往往与院长研讨爱好相去甚远。这种“以权谋文”的现象在顶尖大学和威望期刊较为罕见，同院长的学术才能或威望无关，而首要是院长把握资源分配权利而带来的常识出产歪曲。

现在在人文社会科学范畴有多少本中文学术期刊？我国知网·我国科学文献计量点评研讨中心发布的《我国学术期刊影响因子年报》（2024版）包含人文社会科学期刊共2313种，其间来历期刊1705种。我国社会科学点评研讨院在2022年展开人文社会科学期刊点评，包含2189种期刊和403种学术集刊（以书代刊）。

北京大学图书馆等发布的《中文中心期刊要目总览》2023年版（简称北核）录入了1987本期刊，其间人文社会科学类期刊740本。中文社会科学引文索引（CSSCI）来历期刊目录（2021-2022）（简称C刊）包含583 种期刊。

由此可见，根据不同录入来历和遴选规范，中文人文社会科学学术期刊的数量纷歧，可是大致在一两千本。其间最受重视的是C刊和北核，由于这往往是结业求职和职称评定的要害根据。

这些期刊的出书周期和每期发文数量不尽相同，而从期刊数量和发文总量来说不可谓不多。可是，从投稿和宣布论文的竞赛剧烈程度而言，却不啻为极为惨烈。比方，一些学术期刊每年的投稿量在上千篇，而刊发的论文却只要50篇，录用率缺乏5%。换句话说，超越95%的论文投稿后石沉大海，石沉大海，改投他处。

在论文投稿和宣布方面，为什么会呈现这种状况呢？

明显，这不是我国独有的问题，由于全世界的顶尖学术期刊都存在一文难发的现象。越是顶尖的学术期刊，越以拒稿率畸高为荣。可是，我国的学术期刊生态却使供需矛盾进一步激化，以至于愈演愈烈，甚至演变为一场代际抵触。

一方面是少量作者如轻而易举一般，能够宣布成百上千篇论文。另一方面，则是不少人难以宣布哪怕一篇论文。如此冰火两重天的大相径庭，在高产作者看来不移至理甚至不移至理，可是却让研讨生和年青人感到困惑不解，也会天然而然去置疑其所生计与展开的学术界出了什么问题。

纪录片《科学家的容貌》（Picture a Scientist，2020）剧照。

中文学术期刊的“生态病”

那么，中文学术期刊存在什么问题？

现在不少期刊的论文评定与宣布规范首要不是论文的学术质量，而更多重视论文以外的特征。这些根据作者的作业单位、职称、基金项目等构成的宣布门槛和身份轻视，严峻背离了学术界应有的绩优原则和公正规律，也使学术界乌烟瘴气和臭不可闻。

比方，一些期刊规矩论文作者的单位有必要是“双一流”高校，最好是985工程高校。211工程高校能够考虑，而“双非”高校一概封杀。这些期刊俨然重视的是论文作者的“名校率”，而不是论文应有的“名篇比”。这让来自名不见经传的当地院校作者苦不堪言，却不得不忍辱负重，静静承受期刊的无端“PUA”（网络用语，泛指精力控制），认同自己技不如人，一朝一夕丧失了对学术的热忱与爱好。

《高兴的常识》（Le gai savoir，1969）剧照。

再如，部分期刊规矩论文作者有必要是教授，副教授能够考虑，却不能是讲师、助理教授或博士后。比方，有期刊征稿规矩作者最好是985高校正教授独作署名。假如一起署名，能够带一个副教授作为二作，可是不能带研讨生，而研讨生更不或许作为一作。还有期刊规矩作者署名有必要是导师榜首，研讨生不能独立署名或排名榜首。

又如，一些期刊要求论文作者数量不超越若干个，某些学科（如法学）甚至规矩只能独立作者。可是，人文社会科学在大力推进新文科建造，而题中之义便是文理穿插和文理交融，这天然意味着作者数量也会增多。

一些期刊规矩一位作者一年只能宣布一篇论文，而之所以这样矫枉过正，首要是由于一旦为某个人开了口儿，就或许“一‘发’而不可收拾”。例如规矩“原则上”，那么就会演变为毫无原则可言。

论文宣布攻略是多年来的出书热门，图为市面上的部分相关图书。

科技期刊一般会区别榜首作者与通讯作者，或许清晰作者都是平等奉献，可是不少中文期刊不允许标示通讯作者。在核算科研作业量方面，不少高校清晰中文论文不算通讯作者，而只要英文论文才算通讯作者，且通讯作者的评分低于榜首作者。这让一些人不得不逆来顺受，本应导师是榜首作者，学生是通讯作者，却要反过来倒置排序和标示。

此外，一些期刊还要求论文有必要标示基金项目，特别是国家级科研项目。基金论文比指期刊宣布的各类基金赞助的论文占悉数论文的份额，这是期刊点评组织以为的重要目标之一。他们以为基金赞助的研讨的质量更高，据此宣布的论文的价值也更大。以《我国学术期刊影响因子年报》（2024版）发布的611种归纳性人文、社会科学期刊为例，该计量目标的均值为0.74，意味着均匀来说74%的论文标示了基金项目。关于没有基金赞助的作者，要么无缘论文宣布，要么只能破绽百出，“挂名”其他人的基金项目。

这些要求，有些是光秃秃地写在征稿函或拒稿信中，有些是出自主编或修改之口。还有一些则是不成文的“潜规矩”，需求从论文作者特征看出端倪。当然，这些期刊也不容易，忧虑点评目标不合格和影响因子下滑。期刊主编就怕稍不留神，被除掉期刊目录而掉队。

电影《论文》（Tesis，1996）剧照。

何去何从

作为学术公器，学术期刊本应服务学术界和学人，可是却成为“毒瘤”。作为学术公器的期刊为什么沦为利益收割机？为什么学术界会呈现一些不合理的方针，且会继续好久而难以根除？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之所以不合理的奇葩方针会呈现并继续存在，同体系不彰和机制不顺有很大联系。这不是调换一两个人就能够彻底处理的问题，而更需求的是刮骨疗毒般的自我革新。

电视剧《围城》（1990）部分。

抱负的学术期刊以作者为中心，一心一意地招引和服务作者。而这背面是学术期刊之间的严酷竞赛，由于非如此则无人投稿、阅览和引证。这会推进学术期刊良性竞赛和优胜劣汰，并使作为客户的作者被宠若惊。

当时中文学术期刊的数量是否足够了？是否还有从头洗牌的或许？现在新闻出书组织对学术期刊的创建把关极为严厉，很多以书代刊的学术集刊无法取得合法刊号，简直到了“一号难求”的境地。这使学术期刊成为稀缺资源，学术期刊虽有竞赛，可是却不至于有你没我。

我国知网是学术期刊的出书集散地，可是版权方和主办方却是各个期刊修改部和主管单位，它们涣散在各个院校组织。这样一种“小散乱”的期刊生态，无法构成合力和竞赛力，也难以同全球学术出书大鳄相抗衡。

一方面是学术期刊的数量有限且难以增加，另一方面则是如饥似渴的投稿人群。高校遍及把论文宣布与金钱奖赏挂钩，期刊分级用于折算工分，进行科研奖赏和职称评定。研讨生结业需求在学术期刊宣布论文，甚至研讨生入学都规矩必定数量的论文宣布。不少研讨生只好花钱买论文，而这也催生了专发研讨生“豆腐块”文章来牟取暴利的“掠夺式期刊”。这种行政主导的学术点评，推进大学教授和研讨生在辛辛苦苦地制作学术废物。

虽然国家深化职称准则变革，分类推进人才点评机制变革，可是教育、医疗、工程、办理等不少范畴仍然对论文宣布提出量化要求。比方，快递员进入国家作业大典，人社部、国家邮政局联合印发《关于加强快递从业人员作业技能训练的告诉》，并展开快递员职称评定作业。曾有一度，紧随而来的问题是他们评职称是否需求宣布论文。

作者和期刊是一起生长和彼此成果的，期刊选稿和审稿要愈加重视论文质量。要推进学术期刊朝着专业、敞开和容纳的方向展开，不问出处地宣布研讨生、博士后、讲师等职场新人以独立作者或榜首作者提交的论文，不去重视作者来自什么高校，更不去看作者的数量和排序，以及是否标示基金项目。这并非一道行政命令能够手到病除的，而更需求充沛公正竞赛的学术期刊市场环境。

2024年末举行的中心经济作业会议提出整治“内卷式竞赛”，而在学术界，这在期刊论文宣布方面尤甚。在高校教师聘请和职称评定中，推进以代表作为主的评定准则，而不去计较论文数量。在其他非学术范畴不鼓舞甚至根绝期刊论文宣布要求，削减不切实际的“为宣布而宣布”，并打破环绕学术期刊而构成的黑产灰产。这些方面的归纳变革，或可让学术的回归学术，让学术界愈加风清气正。

作者/马亮（北京大学政府办理学院）

修改/西西

校正/杨许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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